九月的風裹挾著暑氣撲面而來,我站在高一(2)班的講臺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角落里的那個男孩身上。他叫小馬,總是斜挎著書包,校服拉鏈敞開著,眼神里寫滿了與年齡不符的桀驁不馴。
我們的第一次正面沖突發生一次晚自習上。值日生來我班查紀律,我班的紀律委員卻因為上廁所遲到了兩分鐘。當著外班值日學生的面,我隨口安慰紀律委員說“沒事沒事”,就是這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全班同學炸開了鍋。隱隱約約我聽到“偏心”“不公平”“憑什么”這樣的字眼,當然,最顯眼的還是小馬那怒目圓睜三份薄涼兩分不屑和五分不服的口哨和笑容。
這一舉動格外顯眼,也讓我非常生氣。我不理解班上的孩子怎么能對自己本班的同學這么大的惡意。雖然我知道,肯定是因為上高中以后第一次被管理這么嚴格,加上我班紀律委員是非常負責的一個孩子,所以觸及了大家的利益,引起了大家的不滿。我也清楚這個事情處理不好,就會讓同學們反感,所以我讓他來我辦公室找我。
他來了,卻不是認錯的態度——斜靠著門框,一條腿不停抖動,仿佛隨時準備離開。我沒有批評他,給他遞上一個橘子然后開口道“你今天心里很難過吧?”他愣住了,戒備的眼神里閃過一絲詫異。然后我們有了一次長達50分鐘的聊天。
真正讓我窺見他內心的是我的語文課上,在我表揚他以后他緋紅的臉和暗暗高興的動作,以及整堂課都炯炯有神的眼睛。那一刻,我明白了他所有的刺,不過是一個少年用來保護內心柔軟的鎧甲。
教育家蘇霍姆林斯基說過:“每一個決心投身教育的人,都應當準備好接受一種最漫長的等待。”我決定用耐心陪伴這顆迷惘的心。
我開始“不經意”地在他作業本里夾紙條:“今天的字很有進步”、“這個思路很獨特”。在路上碰到他我也會笑著和他打招呼“最近怎么沒調皮啊?”“這幾天很乖沒扣分表現不錯嘛”他最初的反應是疏離的,但我能感覺到他眼神里的冰在慢慢融化。
轉機出現在他們宿舍扣分以后。我在教室通知了扣分的宿舍分別扣了多少分,但是當時我并沒有發脾氣也沒有生氣,說完我就回辦公室繼續備課了。但我剛回辦公室,就有一個身影緊隨其后。他來到我面前,一米八幾的男生局促又緊張,滿臉通紅,然后小心翼翼地開口“老師,今天的事我覺得對不起你,我作為寢室長沒有管理好這個宿舍,給你添麻煩了......”在我沉默的一分鐘里,有一片溫暖的光灑在大地上,我知道,那是他的進步帶給我的欣喜。
那天傍晚,我約他在操場散步。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我給他講了一個關于陶器的故事:“每一件精美的瓷器,都要經過揉泥、拉坯、晾干、素燒、上釉、釉燒......教育也是如此,急不得的?!?br /> “老師,”他忽然開口,聲音有些哽咽,“從來沒有人像您這樣,沒有放棄我?!?br /> 從此,小馬開始變了。他主動打掃班級的衛生,和和氣氣與同學相處,見到任何老師總是微笑著鞠躬像老師問好。最讓我感動的是,他在周記里寫道:“曾經我以為世界是冷的,直到遇見您,才知道溫暖是可以傳遞的。”
《菜根譚》有言:“為人之道,如春風解凍,如和氣消冰?!苯逃龔膩聿皇怯才鲇驳妮^量,而是心與心的碰撞。每個孩子都像一顆獨特的星星,有的暫時被云層遮蔽,但只要我們愿意成為那陣清風,耐心等待,終能見證他們重新閃爍的時刻。
如今看著小馬在課堂上專注的眼神,書本上滿滿當當的筆記,我更加確信:教育最美的樣子,莫過于用足夠的耐心和愛,等待一顆心準備好綻放自己的光芒。而在這個過程中,被教育的何止是學生?我們也在一次次心靈的對話中,遇見了更好的自己。